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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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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

“首飾也是活潑樣子,姑娘們才用呢。給雲俏的吧!”

被戳破心思的孫氏臉色一灰。

其他人見孫氏如此不真誠,原本的幾分情意也泯滅了幾分,在旁不由得道:“羅管事,陸廚娘說得有理。這樣的人留在太傅府裏,咱們心上都不安生,對咱們太傅大人也不是好事。”

“言之有理。”羅管事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。

柴薪管事便繼續道:“依我之見,您也不必擔心有損大人賢名。這事有我們呢,我們自會把這件事的始末好好傳揚出去,讓大夥都知道是她吃裏扒外在先,可不能怨咱們大人。大不了,大不了我們湊點錢,讓人編成話本子去,讓外人都聽個明白。”

“就是,大人寬厚善良,我們可不能讓她耽誤了大人的官聲。”

“沒錯,這個主意好。”

眾人你一言我一語,說得孫氏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。不過,她對羅管事還是有幾分了解的,這一位可是太傅的心腹。對太傅大人不利的事,絕不會做。

她將鬢角的碎發掖了掖,柔聲賠笑道:“我伺候老夫人的時候……”

“那就聽你們的,逐出太傅府吧,永不覆用!”

“什麽?”羅管事的聲音不大,卻像悶雷響在孫氏的耳邊。她的笑容徹底僵在了臉上。“不不不,我不能出太傅府,我留在外院,留在外院還不行嗎?你們不能這樣,我可是當初伺候老夫人的人……”

然而話都沒說完呢,聲音便被湮沒了。

“你這樣對得起老夫人?”“老夫人教你賣主求榮了?”“老夫人若是泉下有知,也會將你趕出府去!”

……

孫氏一句話都沒說就敗下陣來。

眾人各自散去,羅管事身邊跟著的小廝一邊取了滾水洗茶,一邊問道:“一個小小的孫氏罷了,師傅您既然已經發覺她與公主府有首尾,直接料理了便是,何必拐彎抹角呢?”

羅管事輕拈胡須淡淡一笑。“其一,正如我所說,不可因半點府內雜事耽誤大人官聲。其二,由這群姑姑們出面,更省心省力。”

“您啊,真是滴水不漏。”小廝將洗過茶的水輕輕倒出。

“這都是你家大人教出來的。”羅管事拍了拍小廝的肩膀。“學著吧,太傅府裏,多有趣啊。”

次日一早,顧輕幼從素玉口中得知孫氏被逐出府一事的始末。

“您不難過呀?孫姑姑畢竟伺候您好久呢。”素玉在旁邊瞧著顧輕幼自己上妝,替她斟了一杯茶道。

“該難過的難道不是孫姑姑嗎?”顧輕幼一邊用青黛輕輕勾勒眉毛,一邊有些疑惑地反問素玉:“做錯事就應該要受罰,我為什麽要因為她犯錯而讓自己不痛快呢?”

素玉被問得語塞,倒是連連點了點頭。“您說得對,為了孫姑姑這種人難過不值得。”

於是,眾人擔心的顧姑娘幫孫氏求情的事並沒有發生。相反,在顧輕幼這,這件事就這麽平淡地過去了。

之後便是去孟府的事。

因委屈顧輕幼從偏門進,所以孟夫人特意親自出來相迎。她選了一身穩重又不失氣質的淡紫色外氅,胸前掛著一串粉珍珠串成的項鏈。這串粉珍珠正是公主送的,顏色鮮亮又圓潤,是很拿得出手的。

但這些打扮在顧輕幼面前就很是不值一提。孟夫人待見到了人,方知兒子所說的太傅大人傾闔府之力供著這位小姑娘是什麽意思。此刻她上著織錦緞緊身小襦,下頭則是楊妃色撒花裙,衣裳瞧著尋常,可若上手輕摸,便能覺出不一樣的輕軟。鬢間是八寶攢珠白玉釵,手腕上半掩著碧璽香珠手串,可比自己這串粉珍珠貴重得多。

孟夫人暗自訝異這一身的富貴,又細瞧顧輕幼的神色,但見人家眉眼沒有半點驕嬌之氣,反而神色淡然,皮膚雪白,恍若不染塵埃。再看腰身雖不婀娜,卻已漸生窈窕,的確有幾分美人風骨。

孟夫人忍不住感嘆,其實這一位真真是自己心儀的兒媳婦人選。旁的也便罷了,她那幅天然瀟灑的氣度是最難得的。只可惜自家兒子沒這個福氣。

二人隨口說話,轉眼已經到了孟夫人所居的小院。也是稀奇,孟夫人不叫人上茶,反而很快驅走了左右。

“顧姑娘,我今日請你來實在是冒昧得很。可此事事關重大,與你與小兒都息息相幹。還望顧姑娘靜觀其變,等片刻之後,我必將親自向你解釋。”孟夫人一臉誠懇相。

本以為顧輕幼會慌張,卻不想她神色一如往常。這倒叫孟夫人更心生讚嘆了。她繼續說道:“請姑娘去屏風後頭稍坐一坐,等我親自請你時,你再出來便是。”

顧輕幼自然是不明白的,可她相信小叔叔既然讓自己來,自己一定不會遇到什麽麻煩事。反倒是眼前的孟夫人一臉忐忑的模樣讓人覺得有點看不過去,她睫毛輕輕抖動,微微一笑道:“孟夫人,您不用這麽緊張。不管什麽事,都會過去的,對嗎?”

一句隨口的話卻讓孟夫人怔住了。她真是想不到,顧輕幼分明自己還一頭霧水,卻能毫不在意地扭頭安慰自己。果然能在太傅府安生度日的不是尋常姑娘。

她臉色稍赧,可心上的忐忑確實是散去不少。顧輕幼見狀也不再多說,徑直奔著屏風後頭坐去。屏風碩大,背後茶點俱全,倒是舒坦。

與此同時,外頭的動靜也聽得一清二楚。她才剛坐下,便聽孟夫人叫來了下人,說是讓人請庭軒公子過來。顧輕幼微微詫異,連手上的點心都放了下來。

很快,孟庭軒溫和的聲音在外頭響起,一如那個雨天,與自己輕聲說話的少年郎。她順勢想起初見孟庭軒時的場景,溫潤如玉的公子攬弓射箭,何等果決耀目。

但此刻,似乎孟庭軒有些精神不振,在給孟夫人問過安後,他的語氣便低沈了一些。“母親是幫父親做說客嗎?



“自然不是。”方才面對顧輕幼有些緊張的孟夫人此刻聲音堅定了許多。可隨即,她又微微嘆氣。“娘親不想像你爹一樣為難你,只是,你也要跟娘親說明白,你到底在害怕什麽?為什麽而害怕?”

孟庭軒緊緊靠在紅木玫瑰椅上,眼眸低垂,眉間如鎖霧,像是早就盼著有此一問。“母親,我害怕站在大殿之上,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的場景。害怕皇帝高高在上的聲音,害怕太監用那副細細的嗓子傳旨。也,也害怕太傅大人……”

“你父親說過,太傅大人看似性情冷冽,實則盡忠盡良,從不戕害好人。”孟夫人道。

“我知道。”孟庭軒的聲音稍稍有些不耐。“我也不知道為什麽,母親。你懂這種感覺嗎?我也知道這樣不對,這樣不好,可我是真的害怕。太傅大人站在殿上,我總覺得像座大山似的,連,連氣都喘不過來。您,您就當我是膽小吧。”

說心裏不難受是假的。孟夫人當初最欣賞勇武剛強之人,這才毅然嫁給了彼時還只是一位小將領的孟將軍。卻沒想到造化弄人,丈夫的確成了大譽的英雄人物,可自家孩子卻生得如此膽小怕事。她心裏一陣窩火,可語氣上卻不顯,只是嘆道:“你如此說,母親便明白了。”

氣氛一時變得有些黯然。孟夫人抿了一口熱茶,眼往窗外,徐徐道:“我只生了你一個,餘下的幾位庶子何嘗不虎視眈眈。若你畢生只得春坊中允之低位,只怕來日爭不過那些庶子。彼時你讓我如何自處?你又如何對得起我?”

這話說得狠了,孟庭軒的手頓時緊緊把住了玫瑰椅的扶手。他擡眸看向自己的母親,但見她連日來臉色憔悴,一時心頭也難過,索性便說出了心底的打算。“母親,我與顧姑娘的親事成了之後,我便讓她出面,讓太傅大人幫我尋一個上朝無需多言,只需在有司做事即可的閑官,想必,官職也不會太低微了。”

孟夫人的心頭涼得厲害,忍不住又抿了一口熱茶,才松快一些。可眉宇間的哀愁如何也化不盡。“兒啊,你看太傅大人年長你幾歲?”

“五歲。”孟庭軒不疑有他。

孟夫人點點頭,“是啊,可太傅大人四年前就成了太傅,彼時也就比你此刻大一歲罷了。雖說有陛下的信任,可太傅大人出身市井,難比世家大族之勢力,朝堂之上自然無一人信服。你再瞧如今呢?如今別說朝堂上,就連那地方官員,一聽太傅大人的威名,也要戰戰兢兢,思過自省。”

“大譽朝也只有一位太傅罷了。”孟庭軒反駁道。

孟夫人搖頭。“我與你說這件事並非想說太傅大人地位尊崇,而是想跟你說,太傅大人今日所得一切皆是人家殫精拼搏而得來。你父親大前年代過一年的譽州統領,入夜查禁是常有之事。你可知,你父親曾多次在刑部遇上太傅大人翻查積案,在吏部遇上太傅檢視官員考課。就連從前越江之戰,太傅大人亦曾孤身前往,領著手下一眾親兵,冒性命之險,親自繪制出了越江地圖。若無此圖,你父又如何能打如此勝仗?”

瞧著孟庭軒不為所動,孟夫人繼續道:“你覺得太傅大人沒怕過嗎?他當年不過二十四歲啊?當滿朝文武與他意見不同時,他一人舌戰群臣,你以為他會不怕?當皇帝與他政見相左,他引古論今,讓當今聖上為止嘆服,你以為他沒怕過?當校驗三軍,三軍先發難於他,讓他與將軍兵戎一戰,難道他心中沒有膽怯嗎?兒啊,不是人家不怕,正因為人家戰勝了這份畏懼,才有今日的李太傅啊!”

一句一句,苦口婆心,發自肺腑。

說得孟庭軒的手心黏膩濕滑,一雙眼始終盯在波斯地毯上。

說得顧輕幼神色呆呆,只看著眼前冒著熱氣的茶水,瞧著裏頭的茶葉沈浮上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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